江苏省仪征中学高二4班 王昊
徐老师出门时,天已经泛了黄,几团死气沉沉的云毫无生机地飘着。他凝视着那条走过数次的小道,落叶几乎要把它掩埋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迈开了步伐。
刘豫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徐老师的时候,那时已是季夏的末尾,家境贫寒有些自卑的他随着升学骤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孤独和羞怯包围着他,是徐老师看出了他的不安,用温厚的笑容和亲切的语气把他带进了集体。徐老师正是这样一个人,仿佛有着魔力,能轻易地驱散他心头的阴霾,也正是从那时候起,他逐渐成为班上的焦点。渐渐地,他又想起得奖时旁人仰慕的目光,那是幼年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他感觉自己仿佛飘在了空中。
徐老师走在小道上,路边只有几株孤零零的白杨,荒草倒是肆无忌惮地疯长,还有几座孤坟零星地散布着,若是再向东再走几百米就是徐老师的祖父之墓了,老人临死前坚持要把墓修在这里,说是要亲眼看看那个不成器的孙子还有没有出息,也就是徐老师的表弟,说起来,也是这事才让自己对这条路熟悉起来吧,徐老师苦涩地笑了。如今,他的学生也走上了表弟的老路啊。空气压抑得可怕,几只乌鸦无声地看着他,让他不寒而栗。
刘豫的眼神有些涣散,他费了点儿劲让大脑从昏沉的状态中脱离,他的精神不太稳定,对外界的感知也很茫然。他感觉自己像个风筝,只有一松手就会迷失到另一个世界。最近他的大脑总在不自觉的回忆过去的事,但是混乱又模糊,甚至十分钟之前在想什么也记不大清了,脑袋还在发胀……
徐老师不能不想起表弟,那个本来活泼好动的表弟在离开那里后不久就因为无法忍受他人的指指点点而开始封闭自我,舅舅那么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毫无办法,正值壮年就愁出了一头白发,那时舅舅脸上的沧桑和脆弱让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他又想起那个学生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菜农,但每次抬起儿子的骄傲让人难以忽视,现在那个父亲怎么样了,他不敢再想下去。
刘豫的头痛好了些,小时候在乡里每次受了伤觉得疼,父亲都会鼓励自己。也正是父亲把他送进城里,含辛茹苦地供他上学。那天他告诉父亲要买“学习资料”时,父亲皱了皱眉,但快就平静下来,从破旧的皮包里掏出一叠并不崭新但整整齐齐的纸币,还告诉他安安心心升学,不用担心钱的事。他感到心里有些抽动,难以想象父亲现在是什么样子,失去了曾经最骄傲的儿子每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想哭,但是泪流不出来,眼角十分干涸,只觉得喉咙也好像干得要冒烟。
徐老师看见自己脚下的落叶稀疏了起来,还有隐隐的狗吠声,一抬头就能看见墙上“戒毒所”几个鲜红的大字,目的地已经到了。几盏路灯还没亮起,守门的老头惊讶地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人,端详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他来。
“你,那个表弟不是已经出去了吗?”
“是——我的学生。”
“哦。”守门人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徐老师仿佛能感觉到那双黄浊的眼睛里隐含的怜悯与惋惜,徐老师低下了头,错开视线,快步走了进去。
刘豫喝了一口水,感觉喉咙终于好些了,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他不敢确定这是否是他的幻想,迟疑着无法开口。
“小豫,我来看你了。”徐老师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动,缓缓开口。
刘豫十分诧异地抬起头。“老师,您——还愿意来看我?”
“我可不会随便放弃我的学生。”
“可我已经不是那个名列前茅的好学生了。”
“你一开始也不是。”
刘豫轻轻地笑了,只是很快又消沉下去。“只怕这次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就再读一年,你难道还想在这里赖一辈子吗?”
“可是谁又稀罕我呢。我只是个——堕落的家伙罢了。”
“还有我,还有你父亲,还有你的朋友们,大家都没有忘记你,你要辜负我们的期望吗?”
“压力真大啊,我的脑子最近可不怎么好使。”
“很快就会恢复的,你也别想太多,好好放松放松吧。”
“嗯。”刘豫的眼里多了些光彩。直到徐老师离开时都兴致高昂。
徐老师走时,老看门人说:“是个好孩子。”
“他一直都是。”
看门人笑了笑,“这儿的人没有一个本性有多坏,只是误入歧途罢了。”他瞟了一眼刚刚亮起的路灯,几只飞蛾徒劳地撞击着灯罩。
徐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过一段时间我还会来看看他的。”
“用不了多久了。”
“嗯?”
“你那个表弟上个星期才把简历送来,很快就要来工作了吧。”
“谢谢。”徐老师又笑了,他抬头看了看东方,那是祖父安息的地方,也是明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方向。黑夜总会过去的,他想。
(指导老师:李臣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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