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泻,庭院内,门前,灯下,四四方方满是裂痕的木桌上,只有一只倒放的酒杯,三四碟下酒菜。耳边充溢的是春和夏日蝉鸣,和着人跐溜的呷酒声。
没有宫庭箫瑟为伴的情调,宴时嘈杂劝酒的热闹,一壶兑水清酒,一樽明透酒杯,续杯干杯,这一连串的动作也是带动了对故园的怀想,对儿时,对生命的怀想。
小时候在外婆家长大的我,白天自然是嬉嬉闹闹的痛快,渴了趴在水龙头下咕咚咕咚喝水,累了便在尉迟恭的画纸下面打盹。但是,随着暮色的浸染逐渐围绕在身边时,对故园最深念想才刚要上演。
辛勤的庄稼人回到家中,外婆便匆匆步入房中,抽出 塞在缝隙里的木桌,展开四脚,擒住桌边将其轻轻地置于院中,随手搬出三张折叠式板凳,再洗净酒杯,弯腰拾起酒瓶,撕去泥封,小心翼翼地将酒倒入杯中。
晚饭时分,外婆外公和我三人入座。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外婆只忙着为我夹菜,我只低着头吃饭,只有外公笑而不语,伴着嘎嘣脆的花生米抿一口酒,放下酒杯,“嘶”的吐气吸气。噫,这神情还真是舒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晶莹的酒,咽喉挪动了一下,悄悄拿起一根筷子轻轻地点了一下,快速伸到嘴里吮吸了一口。呸,好辣,我推开外公酒杯,嘴张的大大的,感着喉咙冒火一般。
外公笑了,我问他:“这么辣的水有什么好喝的?”只见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说:“这酒在杯中,事在心中,总有些怀想的东西,未饮而醉,心中便是舒坦。”说完又呷了一口。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盯着外公的酒杯还有那杯里透明的酒。
后来,因为我到城里上学,外婆陪我读书,外公留守老家,我们只有在假期返回才与外公相聚。
一次,短暂的家庭聚会之后,我们相继离开。半路,我折回拿丢在家里的东西,等到门口时,我却只能默默驻足。外公仍举着酒杯,轻叹出声,一饮而尽。
几丝声响划破了寂静——那是蝈蝈的欢唱,我微笑,原来此间万物都在怀想,清也好,烈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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