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我坐在母亲的电瓶车后座,闭上双眼,将脑袋放空。
正是入秋,夜风渐凉,又不觉寒意,将我卷入一种空旷的漩涡之中,不禁失了神。
穿过那条熟悉的河边小道,昏黄的路灯的光醉醺醺地摇曳,树影迷离,又相互交织,层层叠叠。
“哗啦啦——哗啦啦——”倏然,睁大双眸,寻找声音的来源。清音浸没在夜色中,又像是从四面八方袭来,将我环绕。原来,是晚风拂过河畔芦苇荡的余声。声音回响不绝,听着听着,竟也泣不成声。一个个即将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片段,又清晰地,翻涌在脑海。
故乡的生活,于我而言,是迷离的。有记忆的时刻,似乎就从没见爷爷对我笑过。我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大家庭,爷爷是那个年代走出来的人,思想固化。爷爷的三个孩子里,只有爸爸为家族带来了一个女孩。所以,在子孙辈里,我没有两个哥哥受宠,似乎,也是最不待见的那一个。童年住在故乡老房子里的时光,是不快乐的。我和两个哥哥没有任何的共同语言,爸妈工作忙,那时村子里孩子也少,爷爷奶奶也从不陪我聊天、玩耍。那段时间,每天唯一陪伴我度日的,就是那张陈旧的、硬硬的木板床。所幸的是,世界上有那么一些注定的存在,使记忆里故乡的千帐灯常明。
我的房间在老屋的最西边,看不到令人振奋的日出,却同样可以享受日落,每当落日的余辉缱绻在窗棂间,总能为平乏的生活带来一丝活力和生机。临窗,是一口小池塘。塘边,菖蒲依依。大部分时光里,我就是那样躺在木板床上,静听风吹过菖蒲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每次聆听,这清响滑过我的心上,总会带走阵阵不宁静和躁动。菖蒲的清香伴着风的清音,总能慰藉那失落、浮动的心,使心温润,澄澈如初,仿佛流年的苦涩不曾浸染。也是这清音,帮我打破自我封闭的性格,在最孤独的环境里,仍向着阳光,听心而行,塑就自我,活出自己。
自那以后,年少的我,每天从未改变的,就是在一个个安静的片刻,谛听风拂过菖蒲的声音。正是那清音,将心底被家庭和生活冷落的空白填补了起来,点亮了心底寄托着故园情思的千帐灯。
车仍在向前行驶,芦苇荡里,那和故乡里极其相似的清音,在心中久久徘徊,久久萦绕。
我一直认为,自幼对故乡缺失的温情,故乡带给我那不圆满的记忆,使我从未能提笔,像其他孩子那样思念她,赞颂她。甚至,我感到自己就像纳兰的“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一样孤独而生而有憾。后来,每每聆听那清音,才发觉,故乡记忆的不圆满,早已随风逝去,对故乡,也终是找到了那份眷恋和归属感。不再是痛苦,而是属于自己的,特别的记忆和心音。
我独立榆关乡畔,看这萧萧落叶,吟这幽幽晚歌,静听回声,清音滑过,守侯远方故乡亮起的,千帐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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