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ChatGPT、Claude、Gemini 等大模型接连问世,不停地刷新着我们的认知。与此同时,“人文学科无用论”甚嚣尘上,不少国家开始削减人文学科的教育经费,甚至出现了所谓的 “文科倒闭潮”。 新年之交的这波 Deepseek 热,更是进一步让大家感受到了 AI 在人文领域的创作能力。很多人可能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种要“被 AI 取代”的焦虑。 今天在《纽约客》上看到一篇题为 《学习到底意味着什么?》的书评文章,它是由《纽约客》常驻撰稿人 Joshua Rothman(曾在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担任公共政策讲师) 撰写的,评述的是哈佛大学图灵奖得主、著名计算机科学家 Leslie Valiant 2024年出版的新书——《可教育性的重要性》(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ducable)。 文中讨论的问题非常适合在当下阅读,在此分享给大家。 
《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ducable》书籍封面,图片来自豆瓣 转载自公众号:Ai人文 《学习到底意味着什么?》 作者:Joshua Rothman 
说明:由于原文段落偏长,为了适配公号阅读习惯,我适当增加了分段,并添加了几个小标题。 我第一次读《米德尔马契》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当时完全没读懂,心里满是疑惑:为什么像多萝西娅这样聪明又年轻的女性,会嫁给一个让人讨厌的老头?她怎么会这么“傻”? 班上的其他同学似乎也都没看明白,这可把教授气坏了。他一边喝着健怡可乐,一边吼道:“你们当然不懂!相信我,等你们四十岁,经历第一次离婚后再读这本书,你们就会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人文学科教育的一个悲剧在于,大部分内容都集中在 18到22岁之间教授。我们不会在孩子还没车的时候教他们开车,那为什么要在他们还没有人生遗憾的时候,就让他们去读那些关于遗憾的小说呢? 然而,这种安排背后有一个理论依据: 过早学到的知识会被储存起来,等到未来某个时刻才会被重新唤醒。现在的思维模式会在日后被追溯,艺术中的思想也会为我们的余生做好准备。 听起来有点冒险,甚至模糊不清,但仔细想想, 知识很少会在我们需要用到它的时候才出现。比如,今天你在法学院上课,可能要等到多年后才能处理一个复杂的案子;你学会心肺复苏术(CPR)几年后,才可能救了一个溺水的人;你会在网上查如何吓退一头冲过来的熊,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上。 20世纪中期,丰田公司开创了“即时生产”的方法,零部件尽可能接近组装时间才送达,以减少浪费和存储成本。但人类的大脑并不是这样运作的。 知识往往需要在我们的“精神仓库”里尘封几十年,直到我们找到它的用途。 01 “可教育性”:人类的独特优势 哈佛大学的著名计算机科学家莱斯利·瓦利安特(Leslie Valiant)认为,这种 “知识沉淀”的能力其实是人类的一大优势。他将这种长期学习的能力称为 “可教育性” (educability),并在他的新书《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ducable》中提出,这是人类成功的关键。 
Leslie Valiant 教授照片, 来自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官网 当我们谈论人类思维的独特之处时,往往会聚焦于“智力”。但瓦利安特指出, 如果想要全面理解现实世界的复杂性,“仅仅聪明是不够的”。 我们需要构建广阔而灵活的世界观——这些理论能够帮助我们应对全新、意外甚至奇怪的情况。 而这种能力,是通过缓慢、累积、偶然的方式收集各种知识,并将它们整合起来实现的。 通过这个过程,我们获得的信念体系,比直接从个人经验中建立的体系更加丰富和深刻。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经历第一次离婚后,可能会从英国文学作品中汲取智慧。 02 人工智能训练 vs. 人类学习 瓦利安特因提出支撑人工智能和分布式计算的思想,获得了2010年的图灵奖(相当于计算机领域的诺贝尔奖)。在他的书中,他对比了人工智能和人类的学习方式。人工智能可以非常聪明,甚至能像人一样进行直觉思考。但瓦利安特认为, 人工智能不像人类思维那样灵活,因为它们缺乏“可教育性”。 即使是最先进的AI,也是通过一种僵化的过程学习的。它们经过昂贵的训练后,无论接收多少新信息,都不会变得更聪明。就像它们的大脑在“毕业日”就停止了思考。 
而人类则不同,我们通过一个不断展开、开放式的过程提升自己的思维,将新获得的事实和想法与很久以前的知识联系起来。我们会 “将多年积累的知识片段组合成复杂的理论体系”。 03 可教育性的真正含义 瓦利安特尽量避免用“聪明”这个词来形容人。相反,他更关注那些 “涉及学习、且无法被传统智商概念捕捉到的有价值能力”。 他认为,一个具有“可教育性”的大脑可以从书本、讲座、对话、经历,甚至是禅宗公案中学习——几乎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学习的来源。更重要的是,这种能力让我们能够 在看似无关的知识之间发现联系,并将其应用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当有人说某人“学得快”或“很受教”时,其实是在赞扬他们的“可教育性”。但真正让一个人具备可教育性的,是他们 能够将学到的知识用于“当初学习时未曾预料的目的”。 这种能力类似于“街头智慧”——一种不可思议地处理生活实际问题的能力,也与拥有常识密切相关。 04 可教育性在生活中的体现 如果我们的政治领导人更具可教育性,我们可能会更喜欢他们。毕竟,他们“经常需要对 超出自己知识和经验范围的事情做出判断”。 瓦利安特还建议我们重视医生的可教育性。想象一下,你感到身体一侧疼痛,会不会是阑尾炎? 瓦利安特认为,依赖别人告诉你的有限经验是不明智的,你应该去找一位看过上千个病例的医生。虽然人工智能也可以通过分析大量病例做出预测,但 我们去看医生的原因不仅仅是他们见过很多病例,而是因为他们能提供更多的价值。这种价值的基础,正是 可教育性。 05 让可教育性成为一种理想 瓦利安特认为,推广“可教育性”作为一种理想可能是有益的。我们可以尝试在学校中衡量和教授这种能力,或者鼓励成年人培养它。 在一个技术变革加速、总有更多东西需要学习的时代,创建一个更具可教育性的社会显得尤为重要。 读完他的书后,我也开始思考如何 提高自己的可教育性。我决定去学习更广泛的学科,尝试新事物,相信我的大脑总有一天会将这些知识整合起来。 
同时, 提醒自己已经学过的东西也很重要。在地下室里,几个大书架上放着我大学和研究生时期的读物。《米德尔马契》就在其中,还有许多我当时没读懂、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认识到其价值的书。 广泛阅读那些看起来不实用的东西,并希望现在学到的知识在未来派上用场——这正是通识教育的核心意义。谁能想到,它最好的捍卫者之一竟然是一位计算机科学家呢? 06 总结 Joshua Rothman结合自身经历,深入浅出地介绍了 Valiant 书中的核心理念,读来令人深受启发,或许能缓解当下许多人的焦虑。Valiant 认为,人类区别于AI的关键在于“可教育性”。 所谓“可教育性”,并非指传统意义上的智商或学习成绩,而是指一种持续学习、整合不同领域知识、并在未预见的情况下应用这些知识的能力。它强调的是一种灵活、开放、跨界的学习方式,以及将看似无关的知识融会贯通的能力。 而要培养这种“可教育性”,离不开那些看似“无用”的博雅教育(包括人文教育)。就像 Joshua Rothman 在书评中提到的,我们应该更广泛地学习,去尝试新事物,去广泛阅读那些看起来不是立即可用的、不实用的东西。 因为你在年轻时无意中学到的知识,可能会在多年以后的某个瞬间令你恍然大悟,给你提供意想不到的启示和力量。 在 Joshua Rothman 看来,这位在人工智能和分布式计算领域做出卓越贡献的计算机科学家,俨然成为了捍卫 “博雅教育”价值的最有力声音之一,这本身就颇具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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