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动之精灵
《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上片描写了一幅杨花飞坠的画面:杨花飘落,随风轻舞,片片飞旋,轻轻的、柔柔的,在宁静的天地里,与自然相谐。那是自然的灵性在张扬,在随风张扬,即使无人怜惜,又何妨!
艳于枝头,是花的生命极至,飘舞虚空,更是动之精灵,短暂却生机焕发。离开硬实的枝头,斜落路旁,亦然有情。接着,作者笔锋一转,以动写静,仿若娇眼,“欲开还闭”,好不让人怜。但风过,杨花再次轻舞飞扬,如寻远去之郎,与轻捷的黄莺同伴。
上片,苏轼没有静止地写枝头之杨花,没的单一地称誉杨花,也没有细摹杨花之形、色、味。苏轼仅写了风中杨花,飞舞之势之形,飘落之态,却画面素雅高洁,灵动飘逸,离情依依。
下片,苏轼的笔触伸得更远,先移景,从此地到西园,从杨花到落红,从景致到离愁,再纵情遐想,“晓来雨过,遗踪何在”。风过雨来,风飘零,雨零落,风雨之中,杨花漂泊流离,何处还可寻觅,“一池萍碎”而已,萍也碎,人亦心碎。
雨后之景,文人多用清新、淡雅,生机勃勃之词赞叹。苏轼则不然,“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唯一可能承载杨花身影的是潺潺的流水,也只有这流动的春水,可以寄放诗人那寻觅的情怀,离别的惆怅。
偶有杨花细雨里飞坠,飘落,细品味,“点点是离人泪”。
上下两片,诗人借杨花的坠落寄情,着意摹写动景,辅静景衬之,多延展时空畅想,极尽杨花坠落之态,尽叙离人不舍之情。
二、词中的主人公形象
词中有一个“寻郎去处”的人,一个哀怨的妇女形象。
在对杨花的柔情描叙里,我们仿佛眼见她的“娇眼”,“抛家傍路”“常思量”,“恨”离人,“望”流水,任由“离人泪”随流水而去。
风雨中的杨花如此,孤独寂寞的人也是如此。
苏轼是个男人,却站在女人的角度思考人生,叩问命运。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流离之人。
出蜀道,进中原,遭贬谪,离别了母亲,离别了王弗(前妻),离别了朝庭,离别了父兄,这就是苏轼的一生,离别伤痛了他,也成就了他。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苏轼是铮铮男儿,也是有情有义的真汉子,如许感慨离别情绪,他才是一个丰韵的大文豪。
三、禅言慧语悟人生
本词开篇就有三分禅意。“似花还似非花”,是自然景观,又何尝不是眼中主观的自然景观。见山不是山是一境界,见山无山,又是一境界,见山还是山,更是一境界。于是,在苏轼眼里,杨花非花,也是花,无情有思,也“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苏轼不是不能彻悟到物我两忘,万物皆空,只是性情中人,哪能一时忘怀。禅言慧根,让他自然清悟,也更关注苍生,更加伤神“离人泪”,这才是真正地慈悲。
有春色十分之说,苏轼却用“春色三分”,让人想起道家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事物见到三分,也是对人生的透彻体悟,可是,春色里,“二分尘土”,雨后的尘世多蒙垢啊!“一分流水”,是流淌而灵巧的生命亮色,却又是如此的稀疏。
不同的眼光,对同一事物有不同的看法。苏轼眼里飞舞的杨花,无人惜,兀自伤感。词寄寓了苏轼的情感,是苏轼不知道有人“怜惜”,在读者眼里,我们却看到了苏轼对杨花的深情关注,怜惜疼爱。佛性的体现,就是对苍生微小生命的默默关注。
佛说,人多因痴心、贪念而累。《红楼梦》里说,凡人多缘“痴”终其一生。按佛学偈语解读本词,“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意味悠长。“遗踪”是对已逝生命的追想,那么,与“萍碎”何干,是相仿么?不如解作“一痴凭谁”,即“凭谁一痴”,郁于离情,何尝不是缘于一个“痴”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