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是人类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它是画家运用点、线、面、色彩等基本的几何符号和相关的媒介材料,通过塑造生动有趣的视觉形象来传情达意,从而给人带来积极的有价值的愉快感受的艺术形式。
1.人类为什么要绘画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最早的绘画是原始人在洞穴和岩石上留下的壁画和岩画,如西班牙的阿尔塔米拉洞窟、法国的拉斯科洞穴壁画、中国早期的岩画等。[1]当我们看到这些早期的岩画时,不禁会问这些画是谁画的、如何画上去的、为什么要画这些东西等问题。有一种解释是原始人出于宗教仪式的需要而画,可能是出于集体的巫术、祈愿的目的,希望在现实中可以猎杀到这些动物。也有可能是原始人通过生动描摹这些动物,来记录或庆祝他们的狩猎场景。而最新的一些研究成果显示,这些画有可能反映了原始人对复杂的天文学知识的表达。现代心理学和脑科学研究表明,绘制图像是人类生存所需的基本技能,与人的视觉系统的发展密切相关。人类的视觉系统的演化要比语言早得多,人生下来,首先是靠视觉与周围世界发生联系,随后才是语言和文字。在人的五大感官系统中,通过视觉获取的信息占总比的80%。在文字出现之前,人类是靠图像来记录事实、传递信息和交流情感。人类将所观察到的自然事物,忠实地描绘下来的兴趣源自人类固有的模仿天性,也是人类学习知识的首要途径。小孩通过模仿大人走路说话、学习知识、看图说话等方式才能成为社会的人。绘画诉诸视觉系统,与其他门类的艺术相比,绘画更为直观,更易于“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绘画需要人类有仔细的观察、清晰的思考,还要有较高的模仿表现技能,因此,绘画是人类长期劳动实践达到一定程度的结果,绘画使人成为一个更健全的人。
当然,绘画除了对客观事物的模仿再现,还可以表达人类的情感、意图、愿望和想象力。如中国最早的人物画是战国时期的《人物龙凤帛画》,画面上既画了一个贵妇人,也画了龙和凤凰,可以看出该画是现实和想象的产物。现存湖南省博物馆的《马王堆彩绘帛画》,画面可分为三个部分,既描述了现实生活的场景,也表达了当时人类对天堂和死后世界的想象。绘画使人类认识的世界变广阔了,也使人类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绘画可以满足人类的想象力,激发创造力。
用绘画来记录事实、传递信息和表达情感不仅由来已久,而且从未中断、一直延续到今天,直至现在进入图像时代。对于视觉图像解析的难度,并不比对文字文本的阅读容易。
恰恰相反,有时候,有关图像的理解可能显得更为复杂。那些被称为伟大的绘画作品,必定是承载了特定的社会文化信息和艺术家的情感意图,也创造了独特的绘画技巧、意义、社会价值等。这意味着,绘画作品能不断地被欣赏、阐释与再创作。
2.绘画的形式美
所谓绘画的语言是运用一定的物质材料,通过对点、线、面和色彩的运用,创造具体的图形来传情达意。绘画美首先体现在由绘画媒介构成的绘画形态上,画家在绘画时,首要思考的是这些要素如何组合、搭配,相互之间的关系如何摆放才能给人最舒服愉悦的视觉效果。绘画的语言与具体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也随着社会文化的发展而发展,不同的文化中发展出不同的绘画形态。在西方,早期的绘画是蛋彩画和湿壁画,直到文艺复兴前夕才发展出了油画。在中国,由于毛笔和纸绢的普及和发达,形成了独特的书画艺术。在澳大利亚则发展出了独特的土著树皮画和沙画。
绘画的物质性不同于绘画材料的概念,材料是局限在一个物理和感官性的层面。物质性的概念大于材料,还包括材料背后的社会关系、创作者跟作品之间的关系、作品与社会的关系、创作者与社会的关系等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社会关系。艺术作品的物质性有其历史性,它是社会性地构成的。
绘画美还体现在绘画的构图造型上。万物皆有形式,从形式到美的形式,是人类长期实践经验的体现。每一幅画都有其独特的形式美感,它是画家精湛娴熟的造型技艺的表现,也是作品价值中的有机部分。在绘画中,形式美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无论怎么强调也不为过。“最好的艺术作品就是最好形式的作品,一种形式较另一形式好是因为它满足了某些条件。”[2]绘画的形式是画家与作品的情感关系的体现,也是作品与观众建立某种联系的首要途径。同时,绘画的形式比起其他的符号形式要更加复杂,它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其中蕴含了丰富的内涵。美学家苏珊·朗格曾指出,艺术品是将情感呈现出来供人观赏的,是由情感转化成的可见的形式。“它是运用符号的方式把情感转变成诉诸人的知觉的东西,而不是一种征兆性的东西或是一种诉诸推理能力的东西。艺术形式与我们的感觉、理智和情感生活所具有的动态形式是同构的形式……因此,艺术品也就是情感的形式或是能够将内在情感系统地呈现出来以供我们认识的形式。”[3]没有一个画家不重视作品的形式创造,在某种意义上说,一部绘画史就是一部不同时期的画家对形式进行苦心经营而不断创新的历史。
画家无论是通过模仿写实来记录事物、传递信息,还是通过造型来交流情感、表达意图和想象力,他都要考虑造型的比例大小、色彩明暗和主次分明等绘画语言的规则。无论是西方的油画还是中国的传统绘画,都蕴含了特殊的形式追求。绘画之美,首先是视觉上可感觉到的具体的形式之美,其次才是抽象内容上的精神和价值之美。这就要求观赏者必须关注绘画形式的特征,仔细观察画家是如何利用绘画语言来塑造特殊的形式,进而达到传递信息的目的。然而,绘画的形式之美,往往被观赏者忽视,也是不容易觉察的。[4]观赏者往往将注意力放在画作的内容上,一旦明白了绘画的内容,就掉头看下一幅画去了。而那些对绘画欣赏比较有经验的观赏者常常指出,对于绘画作品的把握,如果不能在看懂主题的基础上,进一步琢磨作品的形式特征,就依然没有充分领悟绘画之美。尤其是西方现代派绘画,绘画的内容可能会退居到次要的位置上,而形式本身反而有了特别重要的意义。画家在形式的构造上别出心裁、追求创新,借助独特的形式来传达其个人独特的情感。在这个意义上说,绘画的形式并非只是内容的载体,而是包含极为丰富的创造因子。苏珊·朗格说:“那些优秀的绘画、雕塑、建筑,还有那些相互平衡的形状、色彩、线条和体积等,看上去也都是情感本身,甚至可以从中感受到生命力的张弛。”[5]绘画中独特的形式正是画作得以生动起来的重要原因。与之相对应,如果欣赏者缺乏足够的形式美的训练和形式的修养,他也很可能无法真正感受画作的主题内容和作品的价值。观赏者如果不能明察和细看印象派画作中那破碎的笔触、油画的肌理、色彩的质感,大概也很难明白他们的作品与保守的学院派作品在形式上的差异以及在绘画史上的意义。
在西方文化中,建筑和雕塑技术比绘画要成熟得早。古希腊的建筑和人体雕像体现了工匠们具有观察自然、模仿事物的能力和人体解剖学知识。工匠们追求再现事物的精确、比例恰当、对称和谐的美感,奠定了西方艺术的再现现实的美学原则。而绘画是向建筑和雕塑学习的,古希腊的画家们也能将这种精确观察的能力和美学原则运用于绘画上。从古希腊陶器《雅典红绘双耳喷口杯》(约公元前510年)上的绘画可以看到,当时画家们能用淡釉画出人物身上的肌肉线条,惊人地展现了他们对人体解剖的理解和掌握。人物动作的复杂姿态和空间处理,使观众可以真实地感受到力量的激烈对峙。然而,到了公元4世纪,随着基督教的兴起和发展,西方社会进入宗教时代,我们从整个中世纪的宗教画中,看到画中的人物形象不符合人体比例、均匀对称的古典美学原则,绘画的技术不但没有在希腊技术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反而显得非常简单粗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犹太教禁止圣像崇拜,画家不太关心画得是否逼真。他们绘画的主要目的是向不识字的信徒传达圣人的事迹和故事,从而产生信仰的力量。[6]所以我们看到的宗教画,如11世纪末的《弗拉基米尔圣母像》中的玛利亚怀里的耶稣又老又丑,既不符合人体比例,也毫无美感。这种僵化的宗教画一直延续到文艺复兴前夕,真正给这种宗教画带来革新的是意大利画家乔托。
欧弗洛尼奥斯 《赫拉克勒斯与安泰俄罗斯摔跤》
1.油画的诞生:透视写实之美
在西方绘画史上,乔托被称为“欧洲绘画之父”[7],他确立了西方绘画的发展方向和观画方式。一是首创运用明暗法画出物体的立体感;二是运用透视法画出事物的三维景深效果。乔托是建筑师,建筑物本身就是立体的,占据一定的物理空间,从不同的距离和角度观看,容易感受到物体的立体感。这促使乔托思考,如何在二维的绘画平面上,画出事物三维的立体效果。乔托通过仔细的观察,发明了明暗法。明暗法来自对自然光线照在事物表面效果的仔细观察。事物的远近、光线明亮程度不同,看到的事物效果不一样。事物不同的面向受到光线的照射不同,会呈现不同的颜色。乔托认为正确的明暗观念一定能使事物的立体感显现出来。宗教画有其固定的绘画程式,但乔托不喜欢宗教人物那僵硬的形象,他特别加强了人物画中的肌理和明暗效果。如他的作品《金门相会》(1305),城门的远近效果、人物站在地上的阴影、人物衣服褶纹的明暗都显示出来,这是此前宗教绘画中所没有的效果。这种绘画观念的改变与文艺复兴时期人们看待世界的观念的变化密切相关。达·芬奇就强调人类的一切知识来源于感觉经验,认识世界从心灵转向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用眼睛去观察世界,尊重人类的感官经验。因此,绘画就着重精确地描绘现实中事物的比例关系,“美感完全建立在各部分之间神圣的比例关系上,各特征必须同时作用,才能产生使得观者往往如痴如醉的和谐比例”[8]。自文艺复兴以来,绘画逐渐摆脱宗教画的程式,越来越符合现实中的真实形象。如桑德罗·波提切利的《维纳斯与马尔斯》(1485)就是以现实中的人物为模特,运用明暗透视法营造逼真的绘画效果。
从原始的壁画到中世纪的宗教画,绘画主要方式是采用线条勾勒成图,平涂颜色,画面的效果是平面的,而且基本上是单色画,画面没有明暗变化、景深透视的效果。透视法是一种运用视点与视平线跟物件投影在平面上所产生数学规律变形的方法,乔托将之运用在平面绘画中,产生了三度空间的距离感。到了15世纪初期,弗洛伦萨的画家们开始请模特在画室里摆出所需要的各种姿态,供他们研究透视技法。正是这种新方式和新兴趣使绘画作品看上去是那么真实。这种方法在文艺复兴时期得以确立,后来经过丢勒、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等绘画大师的修正与简化,就成了欧洲油画最普遍使用的透视法。历代的画家主要是探索绘画的素描和解剖透视等问题。自埃及壁画以来,画家们都遵循一条绘画规则,那就是画中的主要角色或对象要居于画面的关键位置,且在比例上画得比其他事物要大,运用清晰的轮廓、强烈的颜色对比以突出其重要性。而不重要的角色通常都画得较小,且居于次要位置。在透视法发明后,画家们就按照透视法原则来设定事物的比例大小,用光线的明暗对比来突出事物的主次关系。
以前的画家都需要自己调制颜料,大都是用有色的植物或矿物制作颜料。他们把原料磨成粉末,加上一些液体让粉末形成糊状。一般都是用鸡蛋清做液体,因此叫作“蛋彩画”(Egg-tempera)。这种颜料干得太快,画家无法让色彩逐渐地相互转化以求过渡柔和。蛋彩画的技法已经不足以满足明暗对比法的要求,新的绘画方法呼唤新的绘画材质的出现。这时,一个叫杨·凡·艾克[9]的画家发明了一种新的配方,用来调制颜色以便画到板上。他用橄榄油代替蛋清,油干得慢,作画时从容得多,精确得多,能够画出渐变的色彩层次。据说他对自然的观察更为耐心和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