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汉代 郡名。唐改泾、州(今甘肃省 泾川县北),为径原节度使治所,本诗沿用 旧名。诗中抒发了作者匡国济世、功成身退的抱负志趣和对排斥异己的朋党势力嘲讽蔑视的情怀。
开头两句,紧扣诗题,写登楼所看到的自然景象。“迢递”,指城楼的高矗。诗人登上高达百尺的城楼,目光穿过绿杨枝条,望见远处泾河岸边的沙滩和水中的洲渚。天地是多 么广阔,山河又如此壮丽,此时 他那备受压抑的胸襟顿开,于 是感情的潮水不禁荡漾起来, 引发出下面深沉的慨叹。
三四两句以“贾生”(即 贾谊)和“王粲”两位古代名人自拟。《汉书·贾谊传》云:“于是天子议以谊任公卿之 位,绛(绛侯周勃)、灌(颍阴 侯灌婴)、东阳侯(张相如)、 冯敬(时任御史大夫)之属尽害之,乃毁谊曰:‘洛阳之人(贾谊籍贯洛阳)年少初学, 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 天子后亦疏之。”汉文帝六年 (前174),贾谊上书陈政事, 其开头曰:“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 可为长太息者六。”虽感情痛切,忧时念国,但同样未被重用,到头来只落得个“空垂涕” 而已,后郁悒自伤,不久去世, 年仅33岁。被誉为“七子之冠冕”(刘勰《文心雕龙·才略》)的王粲,适逢汉末北方大乱,只得离开长安到荆州依附刘表。历十五年而不被重用,他曾登上当阳城楼,写下著名的《登楼赋》,以抒发内心的忧愁。后归附曹操,历任丞相掾、军谋祭酒,位至魏国侍中,并赐爵关内侯。当年贾谊上书献策、王粲登楼抒愤,都与李商隐一样年轻;两人不受重用的境遇和心 态又与李商隐应博学宏词科试落第后相同,故诗中以这两位 古人自比,显得既含蓄而又贴切。
诗人虽然身处困顿,但早 年的凌云壮志至今不渝。于是 激愤中熔铸成下面一联:“永忆 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其中的“江湖”、“扁舟”,暗用春秋时范蠡功成归隐的典 故,曲折地表达了平生的抱负 和志趣。据《史记·货殖列传》 载: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灭吴, “既雪会稽之耻”,“乃乘扁舟,浮于江湖”。诗人常想着要像 春秋时的范蠡那样,趁年轻时干一番回天转地的大事业,等到功成名就,年老发白时,乘着扁舟归隐江湖。显然,他的“欲回天地”,意在挽救江河日下的晚唐帝国危机,消除国内外的重重矛盾,以恢复唐王朝的中兴。这种抱负,在其《为张周封 上杨相公启》中也有所表露: “少窥上路,试睨重霄。击水三千,蹔随鹏运。”然而,李商隐长期陷入“牛李党争”之中,虽有抱负,无法实现。相传北宋王安石最喜爱此联,读后大加赞赏:“虽老杜无以过”(《蔡宽夫诗话》),因为他从中看到了自 己的影子。
尾联“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雏竟未休”,借用庄子寓言告诫一些人不要妄加猜疑,从而表明自己对功名利禄的鄙弃。《庄子·秋水》云:“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 ‘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 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 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 鵷雏,子知之乎?夫鵷雏,发于 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 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 是鸱得腐鼠,鵷雏过之,仰而视 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 吓我耶?’” “鵷雏”,凤凰一类 的鸟,诗中作者自比。“鸱”,即吃鸱枭,猫头鹰,喻朋党中的势利 之徒。诗人通过庄子这则寓 言,嘲讽那些势利小人好像鸱枭一样,把腐烂的老鼠当成有 滋味的美餐;他们竟然无休止 地猜疑、压制如鵷雏那样具有远大志向的人。由此表明自己 的襟怀,光明磊落,淡泊名利,决不在于个人得失;同时也揭 穿了他们置国家危亡于不顾、光汲汲于私人名利的丑恶本质。从中可以窥察到李商隐对当时所处的恶劣政治环境以及排挤、打击他的朋党势力的抗 争。
这首诗感情浓烈,格调激 昂,具有高度的艺术造诣。首联扣题即景,写得宏阔远大,自然引起感情的抒发。下面三联抒怀,从古到今,由人及己,步步推进,逐层引深,结构颇为严 谨。尤其典故的运用,更显得摇曳多姿,形象生动。全诗四处用典:因贾谊、王粲当年的身 世遭遇与诗人目前的处境相似,故明用;范蠡功成身退,归隐五湖的故事有助于反映诗人 深藏已久的曲曲心事,表达诗人的抱负志趣,故暗用;此外, 面对强大的恶势力,诗人又巧 妙地变换斗争手法,借用《庄子》寓言故事,不仅揭露了朋党 中一些势利小人的丑恶本质,还击了他们的恶意中伤,而且 显示出自己耿介磊落的品格和 睥睨政敌的凛然正气。诗中这 样灵活、确切地用典,既含蓄又尖锐,收到巨大的艺术效果,其笔触亦显得自由洒脱,左右逢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