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高一（8） 顾倾诚
    老人隐在芦苇荡深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拖了这么久，外公终于退休了，也迎来了人生的秋天。母亲喜出望外，连忙腾出房间，把外公接来。外公爱抽烟，母亲就由着他，只要下班回家能看到他，就放心了。外公是个闲不住的人，待在这窗明几净的小楼里，浑身不舒坦，但他不说要回乡，母亲便不提。只是拉他去买几身衣服，空闲了拉着我陪外公四处逛逛。
    一日放学后，我刚进门，就看见鞋柜上搭着半截烟头，柜门已被燎出一团黑黝黝的斑点。母亲回来后得知此事，劝了外公几句。终于，外公提出：“我还是回家吧。”母亲拗不过他，只得让他回老家。
    外婆打来电话，说外公闲得成天给别人送手编的菜篮，又搭时间又搭物料，实在缺心眼！又说他把头发剃了，跟隔壁李老头一个样儿。母亲忙和他视频通话，看见外公灰白的寸头，她的声音颤了两下，像训斥小孩一样问道：“多大的人了，不去焗个油还剃……”说着红了眼眶，外公仍无所谓地咧着嘴，像个叛逆的老小孩，转身走开了。
    日历仍一页页地撕着，听说外公又迷上了捕鱼，有时候饭点都误了。母亲抽不开身，派我去探望他们，顺便劝上几句。我寻到外婆，却不见外公，又摸到西厂河，果然见一只小船在芦苇丛里时隐时见。我唤道：“外公——”他奋力划来。船上的外公黑瘦了许多，他推着桨，像截遒劲的松树干漂在水面上。
    我跳上船，乘至对岸。外公劈开芦苇，捞起一张滴着水的渔网，露出几条青白的鱼。有一条虽被缠着，但仍精神地甩着尾巴，溅起朵朵水花。“看！漂亮吧？多漂亮啊……”外公粗糙的手抚过渔网，如同抚摸一件珍贵艺术品，眼里迸出光彩。他放生了网中的小鱼，用哄小娃的口吻说：“噢，回家喽，去找妈妈吧。”他用手拨弄着水面，两道浓眉垂了下来，眼里满是笑意。
    此时已是深秋的傍晚，外公划着小船穿过芦苇荡，送我上岸。河面刮起了风，外公灰白的头发隐在雪白的芦花中，好像要与芦花一同飘然而去。他点燃一支烟，缓缓吐出烟雾。夕阳染红了芦花、水面、烟雾与外公。他的脸模糊了，只有橘红烟雾中的一双眼，亮亮的，闪着一种坚定的信念。
    我好像在一瞬间懂了她。
    人生不过是午后到黄昏的距离，茶凉言尽，月上柳梢。面对人生的秋天，恐慌的不只是父母，还有子女。父母早已放开手，让儿女去飞，可儿女们想拘住父母，不让他们步入秋天。殊不知他们已在那“夕阳无限好”的秋季，觅得独属于自己的一份“有味清欢”。
    芦苇在秋风中摇晃，小船漾开波浪，载着外公悠悠地漂向天边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