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阅读材料
【作者简介】
庄子(前360?—280?),名周,宋之蒙(今河南商丘县东北)人(有人说即是今天安徽的蒙县)。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生平事迹不详。但是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苟全性命、不求闻达的人。《汉书·艺文志》载《庄子》书五十二篇。现存三十三篇。后人以《逍遥游》至《应帝王》七篇为内篇,《骈拇》至《知北游》十五篇为外篇,《庚桑楚》至《天下》十一篇为杂篇。从来讲《庄子》的人,多认为内篇是庄子自己作的,外篇和杂篇则是庄子的门徒或后学作的,故文章风格亦有所不同。
庄子是先秦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其哲学思想基本上继承并发展了老子的消极面。
他对现实极端不满。而当时的战乱和剥削造成社会动荡不安,人民十分痛苦,庄子斥为“昏上乱相”,也的确是有理由的。他既不满现实,又无法反抗它,就不得不走隐居遗世的道路,一方面议君相,讥儒墨,甘贫贱而肆其志;一方面否定一切,齐万物,一死生,泯是非得丧,以追求内心的调和、精神的胜利而自我麻醉。不过庄子的放荡不羁,蔑视礼法和权贵,以及对统治者不合作,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曾起过一定的积极作用。此外《庄子》书中常有抨击当时社会的言论。 【创作方法及特点】
《庄子》中自称其创作方法是“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 (《天下》)。
寓言即虚拟的寄寓于他人他物的言语。人们习惯于以“我”为是 非标准,为避免主观片面,把道理讲清,取信于人,必须“藉外论文”(《寓言》)。重言即借重长者、尊者、名人的言语,为使自己的道理为他人接受,托己说于长 者、尊者之言以自重。卮言即出于无心、自然流露之语言,这种言语层出无穷, 散漫流衍地把道理传播开来,并能穷年无尽,永远流传下去。
《庄子》一书,大 都是用“三言”形式说理。这三种形式有时融为一体,难以分清。“三言”之中,“寓言十九”(《寓言》),寓言是最主要的表现方式。《庄子》内篇及外、杂篇中的许多篇目,都以寓言为文章的主干。大量运用充满“谬悠之说、荒唐之言、 无端崖之辞”(《天下》)的寓言,使《庄子》的章法散漫断续,变化无穷,难以捉摸。如《逍遥游》前半部分,不惜笔墨,用大量寓言、重言铺张渲染,从鲲鹏展翅到列子御风而行的内容,并非作品的主旨,只是为了用他们的有待逍遥来陪衬、烘托至人的无待逍遥,而“至人无己,圣人无功,神人无名”这个题句,却如蜻蜓点水,一笔带过。
《庄子》结构线索上的模糊隐秘,并不意味着文章结构缺乏内在联系,而是深邃的思想和浓郁的情感贯注于行文之中,形成一条纽带,把看似断断续续的孤立的寓言与寓言之间,段与段之间联结在一起,融为一个有机体。《逍遥游》的主题是追求一种“无待”的精神自由的逍遥境界。文章先为主题作铺垫,然后是主题的阐发,最后结束在至人游于无何有之乡的袅袅余音之中。内篇中的其他作品,也是在明确的内在主旨的统领之下,以各种各样的寓言,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加以形象的展示,最后完全避开逻辑推理下判断,而以抒情诗般的寓言作结。《庄子》内篇,可以说是哲理抒情散文。
【艺术风格】
庄子的散文在先秦诸子中具有独特风格。
一、“意出尘外, 怪生笔端。”的想象与虚构。
(《庄子》一书的文学价值,不仅由于寓言数量多,全书仿佛是一部寓言故事集,还在于这些寓言表现出超常的想象力,构成了奇特的形象世界,“意出尘外,怪生笔端。”(刘熙载《艺概·文概》)《庄子》哲学思想博大精深,深奥玄妙,具有高深莫测、不可捉摸的神秘色彩,用概念和逻辑推理来直接表达,不如通过想象和虚构的形象世界来象征暗示。大量采用并虚构寓言故事,作为论证的根据;因此想象奇幻,最富于浪漫主义色彩。例如内篇的《逍遥游》、《人间世》、《德充符》、《大宗师》等篇,基本上是用四五个或六七个幻想出来的故事组成的。他的许多哲学思想和政治观点都是通过这些故事人物的问答方式来表现的。而故事人物的形象常常描写得极为生动,如《逍遥游》中的许由敝屣功名的形象,藐姑射之山的神人的形象,《齐物论》王倪口中“至人”的形象,《养生主》疱丁的形象,《人间世》楚狂接舆的形象等等,《庄子》书中如此之类不可胜数。 由于接受民间寓言故事的影响,所以在庄子笔下,蝉和斑鸠、小雀都会说话,虾蟆、甲鱼也会说话,蛇和风,栎树和铜铁也会说话,一切生物、无生物都会说话,而且会辩论、讲道理。这比其他诸子和《战国策》中某些寓言故事有进一步的发展,使逻辑思维的理论文更加形象化。这又是庄子散文浪漫主义作风的一个方面。
《庄子》以丰富的寓言和奇崛的想象,构成了瑰玮諔诡的艺术境界,具有散文诗般的艺术效果,但《庄子》毕竟是哲理散文,和其他诸子说理文一样,属于议论文。只是它的说理不以逻辑推理为主,而是表现出形象恢诡的论辩风格。《庄子》常以寓言代替哲学观点的阐述,用比喻、象征的手法代替逻辑推理的论述。较少直接发表自己的观点,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让读者从奇特荒诞、生动形象的寓言故事中,去体味、领悟其中的哲理。而在论辩过程中,往往又表现出作者精辟的思辨能力。庄子站在相对主义的立场上提出的一系列命题,如齐是非、等寿夭、合同异等等,从形式逻辑上来说,都近于诡辩。《庄子》中一些比较纯粹的议论文字,则注重逻辑推理,常运用演绎归纳等逻辑方法,层层推论。但若仔细考察其推论过程,在逻辑上并非十分严密。如《马蹄》、《骈拇》、《胠箧》等篇,都以一个假言前提为基础开始论述,但这些假言前提与推导出的结论,事实上并无必然的联系。《庄子》的论辩,与其说读者是被其逻辑推理所征服,不如说是被奇诡的艺术境界、充沛的情感所感染。 二、《庄子》散文的另一特点是善用譬喻。
本来战国时代的文章,一般都有这种特点,而《庄子》则几乎任何情况、任何事物都可以用作譬喻,也可以容纳譬喻。它不但譬喻多,而且运用灵活,在先秦诸子中也是最突出的。例如《逍遥游》将要论证超越时空的绝对自由,先从大鹏说起。他认为那么大的鸟,要想从北海飞到南海,非借大风之力不可,所以没有绝对自由。下文的野马、尘埃,也是要有风吹着才能在空中游荡。这对于野马、尘埃本身来说虽属正意,对于大鹏来说其实又是比喻。只有“无己”的“至人”,“无功”的“神人”,“无名”的“圣人”才能“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才能无所待而获得绝对自由,这才算“逍遥游”。全篇主旨到此轩豁呈露,有如千里伏流,迂回曲折,历久而后涌现。回顾以前,从开篇的鲲鹏说起,一系列事物都是比喻,因为这些无非是借以衬托游于无穷的至人神人而已。至于下文鹪鹩、偃鼠、疱人、尸祝等喻,或明或暗,随物赋形,犹其余事。章学诚说:“战国之文深于比兴,即其深于取象者也。”(《文史通义》)这对《庄子》来说,尤为恰当。 《庄子》一书,“寓言十九”。寓言的性质本来就是作为譬喻之用的,如疱丁解牛喻养生之理,轮扁斤轮(《天道》)喻读书之法,佝偻承蜩(《达生》)喻“专心致志”之道,匠石运斤(《徐无鬼》)喻知音难遇之感,蜗角触蛮(《则阳》)喻诸侯的战争等。不管庄子或其后学者的主观如何,企图用它们来说明什么观点,达到什么结论,而它们本身仍有其深刻的意义,语言也极为生动。 三、庄子散文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文中多用韵,声调铿锵,使读者有和谐的节奏感。
例如《逍遥游》:“惠子曰:……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这和《德充符》末段惠庄二人问答一样,一倡一和,全用韵文。然而妙在非常自然,不但不觉得有意押韵,或者因押韵而拘牵词义,反而助长了文章的气势,与后来的散体辞赋相类似。而《德充符》一段更富于诗意,真可谓“天籁”之文。 总之,《庄子》一书,特别是内篇,有时象风行水上,自然成文;有时象万斛源泉,随地涌出,汪洋恣肆,机趣横生,具有浪漫主义的艺术风格。它不仅在先秦的理论文中,即在后世的古典散文中亦罕有伦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