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中国 费孝通
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
法治的意思并不是说法律本身能统治,能维持社会秩序,而是说社会上人和人的关系是根据法律来维持的。法律还得靠权力来支持,还得靠人来执行,法治其实是“人依法而治”,并非没有人的因素。
稳定社会关系的力量,不是感情,而是了解,所谓了解,是指接受着同一的意义体系,同样的刺激会引起同样的反映。
从这方面看去,一个动物和时间的接触,可以说是一条直线的,而人和时间的接触,靠了概念,也就是词,却比一条直线来得复杂。他有能力闭了眼睛置身于“昔日”的情境中,人的“当前”中包含着从“过去”拔萃出来的投影,时间的选择累积。
文化是依赖象征体系和个人记忆而维护着的社会共同经验。这样说来,每个人的“当前”,不但包括他个人“过去”的投影,而且还是整个民族的“过去”的投影。历史对于个人并不是点缀的饰物,而是实用的、不可或缺的生活基础。人不能离开社会生活,就不能不学习文化。文化得靠记忆,不能靠本能,所以人在记忆力上不能不力求发展。我们不但要在个人的今昔之间筑通桥梁,而且在社会的世代之间也得筑通桥梁,不然就没有了文化,也没有了我们现在所能享受的生活。
乡土社会里从熟悉得到信任。乡土社会的信用并不是对契约的重视,而是发生于对一种行为的规矩熟悉到不假思索时的可靠性。
熟悉是从时间里、多方面、经常的接触中所发生的亲密的感觉。这感觉是无数次的小摩擦里陶炼出来的结果。这过程是《论语》第一句里的“习”字。“学”是和陌生事物的最初接触,“习”是陶炼,“不亦说乎”是描写熟悉之后的亲密感觉。在一个熟悉的社会中,我们会得到从心所欲而不逾规矩的自由。这和法律所保障的自由不同。规矩是“习”出来的礼俗。从俗即是从心。
从土里长出过光荣的历史,自然也会受到土的束缚,现在很有些飞不上天的样子。
所谓社会契约必须假定个人的意志。个人对于这种契约虽则没有自由解脱的权利,但是这种契约性的在形成的过程中,必须尊重个人的自由意志,民主政治的形式就是综合个人意志和社会强制的结果。
语言像是个社会定下的筛子,如果我们有一种情意和这筛子的格子不同也就漏不过去。
精神明亮的人 王开岭
没有合格的黑夜,也就无所谓真正的黎明
生计,像一场紧盯着地面的觅食,盯久了,人的目光会变得象鸡一样短浅、黏稠,体态也因贪婪而臃肿起来。……是的我们必须仰望点什么。必须时常提醒自己,让疲倦的视线从物面上移开,从狭窄而琐碎的槽沟里昂起,向上,向着高远,看一看那巍峨与矗立,看一看那自由与辽阔、澄明与纯净……
为何远行,渴望颤栗
若每个人都坚持让自己的声音钻出身体,都以不亢不卑的行为和姿态,在天空中传播一种自由气息,这样生活就有望了。
信仰,始终代表一种指向终极的灵魂态势,一种精神奔赴性,一种上升的生存向度。它象征着这样一幅情形:西绪福斯不断地把滚石推向山顶——虚无中超越虚无的努力,绝望中杀死绝望的运动。
人群是人的坟墓。
一个人,无论多么新鲜的生命,如果在一个生存点上耽搁太久,就会褪色、发馊、变质。感情就会疲倦,思想和呼吸即遭到压迫,反应迟钝,目光呆滞,想象力如衰草般一天天矮下去……
即使不能飞翔,即使还要匍匐,也要一厘米一厘米地前行。
沧海一粟,云天一埃。人类,不过是个偶然,不过日光和月光下的一群生命蝌蚪,不过是宇宙恩泽下的一条灵性的小溪,背叛了这一本分,才是悲剧开始。…卑微,乃人类最大的美德。或许也是最后的美德。
“死”本身是一种矗立,和“生”一样披覆尊严,它需要访问和垂怜,但拒绝轻薄和廉价的施舍。 一个没有悲痛感的人,对悲剧采取缺席的态度,也算是良知了
经典意味着最好的手艺,意味着里程碑的一去不返,也意味着让模仿者感到羞愧。
所谓的“成熟”,表面上是一种增值,但从生命美学的角度看,却实为一场减法。
对少年心理有着诱惑和塑造功能的并非课本,而是成人世界的生活模型和价值面貌。
当每一棵草都挺直了茎秆,昂扬起尊严的头颅和长发,那你看到的风景就不在是匍匐的草坪,而是雄阔恢宏的草原了。
当星空变成了“太空”、意境变成了领地,当想象力变成了科技力和生产力,嫦娥奔月变成了太空竞赛和星球大战──人类对星空的消费,也就完成了由“爱慕”向“占有”的偷渡,对它的打量也就从“恋情式”进入了“科技式”和“政治式”,膜拜变成了染指和窃取。不仅恋曲结束了,连纯真也一并死掉了。
当捕鲸船把海洋变成了血泊,当最后一只蜂鸟被从天空中拐走,当最后一件雪豹的衣服被人披在肩上,当最后一匹逃亡的犀牛在沼泽里奄奄一息……我们还有多少献给童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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